笔者认为“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必然具有丰富和广泛的审美价值,必然在自己的审美结构中包含一种或多种给当代和后世以高度满足的东西,也就是说,它必然具有深邃的内涵,能使人在不断的阅读中获得心意和审美快感,这样的作品就具有较高的文学性。”①在这里,韦勒克强调文学的“文学性”,是要求把文学作品看作一个“交织着多层意义和关系的复杂的”艺术整体,强调文学艺术本身的价值以及对其作审美判断的批评方法。文学是具有独特审美性质与价值的艺术品。这种艺术品的塑造需要丰富的思想体系作支撑。
第一章 绪论
第一节 生态文学概念界定
一、生态文学的概念发展
新世纪以来,文学现象层出不穷,当代文学置身于全球化、工业化、网络化的背景之下,面临着新的发展机遇和挑战。“生态”虽早期在自然科学领域被研究,但随着生态环境和人与自然关系的变化,慢慢进入了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等各个领域。生态文学及其研究从上世纪中期在西方兴起,中国在此影响下渐渐发展,在新世纪得到了一定的关注。
中国的生态文学研究是从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兴起的,早期对生态文学的界定,较为含糊不清,常见的有“绿色文学”“环境文学”“自然写作”等相近概念,早期的研究者,偏重狭义的界定,在认可文学作品是围绕生态环境问题及人和自然关系的思考之下,存在默认各个相关概念的混用的现象。较为代表性的有,研究者童庆炳于 1999 年发表的《漫议绿色文学》,提出了“绿色文学”的阐释。在概念上,绿色文学是以自然界的动植物为题材,同时灌注人类的生命意识于其中的一种文学样式。但可以明确的是,“绿色文学”的概念显然是比较宽泛的,并没有与环境文学、生态文学等概念做出明显区分。他提到:“我们想到陶渊明,想到孟浩然,想到王维,想到李白,想到苏轼,想到历代的山水诗和花鸟画作者,他们在创作时不可能有什么‘环保’意识,但他们笔下对大自然的热爱,对外物的真情,对生命的赞美,对天人合一的理想,无不带着‘绿意’。我敢说,他们是‘绿色文学’、‘绿色艺术’的先驱。”①同时期也有许多研究者将概念混用并视作是对同一概念的不同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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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创作和研究现状
进入新世纪的中国,面临着更加复杂的社会局面,不断扩张的人口数量在有限的地理环境中生存,生态小说也随着社会进入新的历史分期而产生了新的形态。就创作情况来看,总体上生态文学的创作在数量上不及其他题材,那么长篇生态小说在生态散文、报告文学、诗歌等体裁当中也不算显眼。《新世纪小说大系2000-2010·生态卷》中收录的小说作品多为中短篇小说,2010 年至今的作品数量也较少,引起关注的作品也同样很少,生态思想的简单传递放在篇幅短小的体裁中似乎已经足够。梳理新世纪的生态小说,比较活跃的作家主要包括贾平凹、迟子建、张炜、赵剑平、姜戎、陈应松、杜光辉、红柯、白雪林、鲁敏、阿来、叶广岑、郭雪波等,而在生态思想和文学领域都引起了关注的作品,主要有 2000年贾平凹的作品《怀念狼》,2001 年郭雪波作品《大漠狼孩》,2004 年姜戎的作品《狼图腾》,2005 年迟子建作品《额尔古纳河右岸》,阿来的《空山》等系列作品,2006 年赵剑平作品《困豹》,郭雪波作品《银狐》,2007 年张炜作品《刺猬歌》,2010 年刘亮程的《凿空》,杜光辉的《可可西里狼》和郭文斌的《农历》。这些长篇生态小说情况主要有以下三点:一是在长篇小说的整体创作环境下,优秀的长篇生态小说数量不多;二是少数民族特征明显,无论是作家分布在少数民族群体或是小说本身构建在少数民族地区;三是以动物为中心的叙事设计仍占比较大。
“新世纪以来的‘生态小说’的突出特点就是作家的生态意识的觉醒,这种‘生态意识’与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中的‘生态意识’有所不同。”①生态意识的觉醒,在一定程度上是经济粗放型增长思维的反思和环境治理方式的探索。当人们普遍尝到生态破坏的恶果,即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衡使自身陷入生存困境时,就必须放缓甚至停下目前的开放行为,甚至需要开始大胆地设想未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并提前进行预防和规划。这个思路在上世纪,并不广泛和普遍。新世纪的长篇生态小说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元素,不再针对单一的问题进行讨论。人们逐渐意识到,人类只是生态链条中的一个环节,即使这个环节数量庞大,具有一定的能力,但是由一对多的辐射状统治并不能帮助人类更好地生存,反而要承担生态失衡的后果。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保持平衡,而哪些环节被纳入生态链条且如何保持平衡,这是作家在创作时思考的问题。就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来说,故事主体是鄂温克人的生存现状和历经百年的民族史诗。但与此相依的是生存地额尔古纳河右岸以及陪伴左右的驯鹿,河流、动物、古老习俗的变化,这种现代文明挤压下的生存境地甚至可以说是对人类发展进程的观察。这种生态意识的觉醒也可以说是在新世纪才能表现出的特点,它需要在生态问题的一再暴露和矛盾的一再对抗之下,才能有彻底的反思和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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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的叙述者和叙述视角
第一节 角色叙述的两种主要类型
一、“见证者”:亲历者身份
见证者是一种亲历者身份,在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中是常见的角色叙述方式,例如《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鄂温克老人,或是《大漠狼孩》中小龙的哥哥“我”,他们往往以回忆的方式将亲历的内容叙述出来。作为亲历者,“他的眼睛既可向内转,从而使自身成为叙述内容;抑或向外转,从而使得其他人物或社会事件成为关注的重点。”①那么放在生态小说中来看,生态故事的“见证者”不仅浸入这个故事本身,参与故事发生也受到生态问题的影响,同时还观察到其他身处事件中的人物变化,并以自身叙述的视角讲述出来。
这种处理在极大程度上增加了读者的共情力,提升故事的戏剧张力,让读者沉浸在人物的命运发展之中,第一时间得到直观的心理描写,从而被作者想要传递的生态思想所打动。在这一表达效果上,《额尔古纳河右岸》是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中比较好的。一个鄂温克女人也是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亲历者身份,是这个民族这一段历史的“见证者”。小说不是纯粹形式上的文字游戏,而是更复杂的思想载体。因为小说中的说话人,也可以说是一位思想家。“当一位唯美主义者动笔写长篇小说时,他的唯美主义绝不是表现在小说的形式结构上,而是表现在小说中描绘的说话人是个唯美主义的思想家;他揭示出自己的信仰,在小说中经受考验。”②生态小说的特色也正是在于生态思想的表现,这种思想贯穿了整个小说故事,比起宏大的叙事或者设计精巧的小说结构,生态小说家更习惯于用生态思想捍卫自己的立场,在捍卫中拉长自己的叙事线索。
一方面,亲历者自身的经历和见证牵引着叙事。当叙事者受到人物化处理时,他将优先于事件和场景而成为叙事发展的主导因素。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开篇第一句话就说:“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他们给看老了。”①叙述者“我”一句看老了雨雪,一下子将鄂温克族长长的历史包含进她诗情画意的理解之中,而慢慢展开她的讲述。而和雨雪是老熟人的表述,也从开篇就将生态中的因素与“我”交织在一起。同时“我”是一个被神灵赋予身体的人。这种神秘、美好、原始和天真的气氛在小说开始便笼罩下来。接下来的叙事都是在“我”的讲述之中,小说中的人物由“我”来介绍,那么人物出场的顺序是“我”的回忆顺序有关。每个故事中所涉及到的前文没有出现的人物,由“我”来一一介绍。从小说之初,介绍“我”自己和“我”的婚姻,介绍生活在森林里的人西班、安草儿等,介绍驯鹿,介绍自己民族的每一次迁徙,介绍战争和山下的社会变革。可以说是“我”的话语组成了这篇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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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叙述者的介入视角
角色叙述是作者惯常选择的叙述方式,其在文本中的介入视角灵活多变,无论作者在角色叙述时选择见证者还是博学家,这两种类型进入小说故事中,往往会有其特定的介入视角。叙述类型的选择是作家表达的方式选择,那么其视角往往包含着更深刻的生态思想,两者相辅相成。
在新世纪的长篇生态小说中,见证者由于亲历环境的破坏或是人和动物关系的异常,往往以保护者视角出现,例如郭雪波的《大漠狼孩》,“我”在亲历寻找狼孩弟弟之后讲述人与狼的关系。而博学家的“调查”的过程,是外来者的一个接受过程,例如贾平凹的《怀念狼》,高子明在故事参与中,渐渐形成对狼的的认识。他们都表述生态观念有所相近,但落脚于不同的视角,往往会产生不同的叙事效果。
一、外来者视角
外来者视角是叙述者的常见视角,一方面外来者的视角可以更客观地把握故事的发生,另一方面,牵动这个外来者继续对事件发生产生兴趣直至参与到底的因素,往往是包含着深刻的生态内涵。
《怀念狼》中高子明对于他所讲述的故事,就是一个外来者视角。起初他进入商州是被派去采访,从而进入这个生态故事的圈子当中,他的故事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才让他在采访中遇到了他的舅舅。在这时,借由舅舅的口吻给他介绍了商州的情况和舅舅自身的捕狼情况。在这里,叙述者“我”的想法还是自私的,我想要为商州仅存的十五只狼拍下照片,留下资料,做一个全国范围内独一无二的行径。但随后牵引着“我”的线索就从自身的职业认同找寻变成了对狼的好奇和探索。“我”在和舅舅找狼的过程之中开始对狼有了想象,这种想象和原先就生活在商州的人是不一样的。那么外来者视角带来的距离感产生的效果就是反而拉近了读者对于故事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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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的叙事时空..........................21
第一节 叙述者与叙事时间..........................21
一、自然时序与行动时间...........................21
二、个人时间和集体时间....................................22
第四章 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的传统叙事资源.........................30
第一节 传统文化思想的继承......................30
一、传统文化思想中的生态意识........................30
二、传统生态意识的叙事呈现...................30
第四章 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的传统叙事资源
第一节 传统文化思想的继承
一、传统文化思想中的生态意识
从农耕社会起,人类就要开始学会处理与自然万物的关系。《诗经·豳风·七月》里以农民的口吻写了一年四季的劳动,“七月流火,九月授衣”①,“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②,“九月筑唱圃,十月纳禾稼”③等内容反映了天文、气候、植物生长等规律。《诗义会通》中这样评价它:“此诗天时、人事、百物、政令、教养之道,无所不赅……”,从年初到年末,农民一年的生活,皆离不开对万物的处理。人类学会生产,学会制造工具,农业生产不能违背“天时”,这是人类早期与万物的相处模式,一种以顺应和利用为主的模式。
传统的农业生产中,已流露出了较为朴素的生态思想。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天人合一”思想,也对此产生了大量阐释和讨论,流露出深刻的生态意识。概念产生依赖于人的意识,那么“自然”这个概念也可以说是人类的一种感知结果。西周时期,天是有意志的人格神,是自然和社会的最高主宰。随着这个思想的演化,北宋时张载明确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命题,在他看来,“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④世界的本源是太虚之气,气的本性也就是人和万物的本性,人与万物是天地所生。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命题中的人与天,或者从生态角度说,人与自然,是一个人性与天性不断相类相通的过程。天和天性,是绝对有主导地位的。而相通的过程,是一种靠近,绝非征服。天人合一的讨论也说明,自然,是可以认识可以为我所用的对象,不是一个超越的异己的本体,但它必然存在那些未被人类所感知到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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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坚守与转型——新世纪长篇生态小说的叙事趋势
文学艺术的创作,需要一些所谓的创作技巧,但这并不是说,文学会日渐形成统一的格式和逻辑,而是艺术加工的“技巧”让文学在格式、语言、戏剧张力等方面有更好的效果。长篇小说作为有一定长度体量的体裁,必然是作者经过一番精心考量的结果。作家在受到一定刺激并产生创作欲望后,如何将刺激物和自身创作欲望,变现为一个成果,中间的环节是漫长且复杂的。这个环节可以说是创作者的叙事策略设计,甚至需要不断地接受外界刺激和等待自身创作灵感的迸发,而在研究这个过程之前,令作家产生创作欲望的“刺激之物”何为,是不能回避的重要问题。
所谓“叙事”,字面上来看就是把一件事情叙述出来,那么就生态小说的产生和创作来看,作家流露出的强烈的现实意愿是不能被忽视的。那么,当承认生态文学的产生和工业文明的发生密不可分时,这个“刺激之物”是比较明确的,即工业文明带来的直接或间接的负面影响。这个“影响”在作家的叙事过程中,被加工成了各种各样的形态,来传递生态思想。而这个加工过程的高明与否,就来自于作家对生态问题的理解是停留何种层面。在社会现实的层面,工业文明的入侵所带来的影响,与自身利益产生矛盾,从而引起人的注意,例如切实的空气污染或水污染,影响到自身身体健康,或是消逝已久的传统文化不再能守护我们的心灵,让人迷茫或是痛苦。这些都是切实可以理解,可以共情的部分。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