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文学论文，笔者认为阿来用独特的视角去感受自然、感受生命，展示生命的尊严和生命的价值，追问生命的奥秘，在人性追问和审美诗化中建构别样的文学世界。
第一章 阿来灾难小说生命意识的内涵
一 人性的审视
我们读到优秀的文学作品时，无不为那些闪烁着的生命力般的文字感到震惊。无论是小说、诗歌、还是散文，我们都可以感受到这样一种生命力量。这些文字以无所不包的精神，审视着人性的范围，探索着人性的奥义。阿来认为，文学的教义就是展现人性与存在的真实。阿来从人文主义的立场出发，对人性进行审视，写出了人性的晦暗与明亮。不仅突显了灾难境况下人性的温暖，还有他对于迷失人性的悲悯和现代文化的反思。
（一）人性的晦暗
灾难最能考验人性的真实面目，在极端困难的生存状态下，导致人性发生了某些异化的现象。表现人性的异化，是阿来小说重要的主旨之一。
在灾难发生时，人类的欲望深邃得就像个无底洞，有一部分人在短暂的金钱与欲望的诱惑之下，往往会选择放弃心灵中残存的那点伦理与道德，人性彻底异化，他们的内心也沦为一片只剩金钱的荒漠。在阿来的《空山》系列中，我们明显感觉到现代文明对于人们的这种摧毁力量。当一个又一个的新鲜事物、新的意识形态和新的观念涌入机村时，导致人们的精神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蘑菇圈》中，松茸的价格一夜暴涨，于是整个机村都为这种高昂的菌类陷入疯狂，从侧面暴露出是金钱驱使下人性的丑恶。《野人》中，人类为了追逐经济利益而肆意砍伐树林，最终导致植被被破坏，森林消失地无影无踪。人们自私的行为不仅毁灭了野人的栖息地，也导致泥石流的发生，毁灭了村庄，亲人在灾难中丧失生命。《轻雷》中，砍伐树木带来巨大经济利益，整个机村都为倒卖木材而陷入疯狂，突显了乱砍乱伐与种树之间的矛盾冲突。拉加泽里听着朋友们倒卖木材的惊险故事，内心跟着躁动。最终，拉加泽里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走上了非法倒卖木材的道路。为了金钱利益，拉加泽里放弃了学业，也放弃了和爱情，最后因砍伐国家珍稀物种落叶松而被捕入狱。《云中记》中的央金姑娘为了一夜成名，就利用大家对于地震灾民的同情拍摄废墟中的舞蹈视频。《空山》中，当现代文明的脚步来到机村，机村的美嗓子色嫫渐渐变得浮躁，变得只追求名利。色嫫原本以唱歌在机村闻名，可当她接触到收音机，她开始跟着收音机学习外面的歌，抛弃了属于自己民族的歌曲。色嫫一心想成为城里的歌唱家，而演员大都是雪白的脸蛋，所以她怕晒黑，就不肯轻易出门，也不在太阳地里随意行走了。色嫫之所以有这些怪异的行为，是因为她一味地追求名利，导致她的审美观念发生了扭曲。色嫫不再以健康、自然为美，她变得爱慕虚荣，在虚伪中迷失了自我。透过色嫫这个人物形象，我们可以看到，功利理性的观念不仅破坏了自然之美，同时也扭曲了人的心灵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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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生命的平等
人类是自然之子，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人类要尊重自然界中其他生命的存在，学会与自然和谐共处，相互依存。阿来作为一名藏族作家，藏地传统文化中有非常浓厚的生命平等的思想因子，相信万物皆有灵，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观念一直深深地扎根在藏族人民的心中。在这种观念的深深影响下，藏族人民崇拜自然万物顽强的生命力。他们崇拜天、 地、日、月、山川、花草、树木等一切自然物，尤其是对圣山圣湖的崇拜体现最为典型。阿来在小说中赋予了大自然极为神圣的地位，自然界的万物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灵性、神秘的特质。如小说《空山》中，传说在色嫫措神湖里栖止着一对金野鸭。在藏族人民心中，深深烙印着“万物有灵”的观念，因此机村人一直将那对金野鸭奉为神灵，始终对它们保持崇敬，不敢轻易去打扰它们的生活。而那对金野鸭也同样保护着神湖色嫫措和机村人，守护着一方水土。人与自然和谐融洽地生活在一起。
阿来曾在他的行走散文《大地的阶梯》中说自己是“一个自然之子”，借此来表达对自然虔诚的热爱之情。在阿来看来，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是充满灵性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都是独特的生命存在。同样，阿来在小说中也表达了对自然生命强烈的关注。如《鱼》中被“我”钓到的那条鱼、《奥达的马队》中与“我”相依为命的雪青马、斯炯守护的蘑菇圈等等。在《鱼》中，当鱼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水，身上闪烁的光亮转瞬即逝，变回来“灰暗本色”。鱼离开了水，生命就失去了鲜亮的色彩。在“我”的潜意识中，有对于鱼的生命的一种尊重，所以“我”主动把手松开了。在《奔马似的白色群山》中，在阿来的笔下，那一座座连绵不断的白色群山，仿佛拥有了生命一样，随时随地变幻着不同的形态。那些白色群山时而变成一群昂首奋蹄的飞马，发出特有的响声向你奔涌而来；时而又飞快地向后堆叠，堆叠，最后消失地无影无踪。阿来将白色群山拟人化，让群山充满了神灵一般的神韵和生命力。还有《云中记》中，阿巴把从移民村带来的饼和熟牛肉，抛撒向下面的山坡时说，地震发生的时候，不只死了人，还有山里的野兽。如果这些动物也有灵魂，那么它们也可以享用这些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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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来灾难小说生命意识的人物类型
一 自然生命的敬畏者
《云中记》主要围绕主人公阿巴的故事展开。阿巴是云中村的祭师，也是贯穿《云中记》的灵魂人物。小说主要讲述了大地震之后，阿巴祭祀山神和安抚云中村在地震中的死者灵魂。地震后四年，在政府部门的帮助下，云中村的村民们包括阿巴都搬迁到了移民村，开始了新的生活。但是，阿巴总是时常会想起云中村死去的人和事，这使他的内心变得越来越不安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最终，他决定回到云中村。祭祀在地震中逝去的亡灵，这是阿巴作为一个祭师的职责，这也是藏族千百年来世代传下来的习俗。
进到云中村后的第四天，一切准备就绪，阿巴就开始挨家挨户地祭祀村中每一户逝去的亡灵。第一家是勤快的罗洪家；第二家是一位可怜孤独老人阿介；第三家死了两个人；第四家死了一个人；第五家的儿子在这次地震中失去了双腿；第六家死了一个刚从幼师毕业的老师和三个孩子……云中村总共有三十六户人家，阿巴几乎一个不落地为他们祝祷、安魂。甚至是早已被人们所遗忘的谢巴家，以及被村民们所唾弃的祥巴家，他都不敢怠慢，平等地看待每一次祭祀，阿巴对生命的敬畏是真实地发自内心的。当阿巴走完每一家的废墟后，小说里是这样写的，“这是一个多月来，云中村第一个没有悲伤哭泣的夜晚。” 阿巴完成祭祀，也就不打算离开云中村了。他的内心没有比此刻更加坚定，他决心要和云中村永远在一起。最后，阿巴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选择和云中村一起消失。此时，阿巴的心中不是恐惧，而是对于云中村人的的温厚情感，这使他的死拥有了一种崇高之美。
可以这样说，祭师阿巴是作家阿来笔下塑造得最成功的形象之一。阿巴是一个“固守”的人，他的固执，是对信仰的坚持，是对其祖辈血脉的传承，也是对藏族精神文化的坚守。阿巴这个人物形象代表的是藏文化的符号，他身上流淌的也是藏民族精神文化的血液，藏文化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阿巴以个人的精神坚守，成为云中村“最后一个”传统文化的守护者，他努力感受自然，感受生命，守护精神家园。地震后，当人们沉浸在悲痛之中时，敬畏天地与鬼神就会显得尤为迫切。阿巴不仅是在安抚云中村村民的内心，慰藉自己的亲人，寄托村民们的哀思，也是在重振云中村村民们生活的斗志。灾后重建家园不能只单单靠物质援助，更需要精神文化上的重塑。阿巴让我们在一种古老文明的陨落中看到了他的一种担当，和他的民族身份认同感。他传承的是藏民族的使命，传递的是人间的温情。与其说《云中记》是一首悲凉的挽歌，更不如说它是为这些短暂而辉煌的生命唱起的最铿锵有力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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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世俗生活的迷失者
灾难并不是最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对优良传统的遗忘和人性的泯灭。《云中记》里的中祥巴、《轻雷》当中的拉加泽里、《达瑟与达戈》中的色嫫和达戈就分别迷失在对金钱、事业、爱情的追逐的过程中。
《云中记》中的中祥巴是“乡村现代主义者”的代表。他是一个极不安分的人，和别人一起做过生意，做过偷盗的苟且之事，也做过开发，反正就是没完没了地倒腾。开发所谓“热汽球灾区游”项目，卖点就是乘坐热气球看一个即将消失的村庄。中祥巴完全忘记了云中村人的“传统”，将苦难明码标价，拿云中村人的苦难赚钱，旁观他人痛苦，消费灾难。中祥巴爬进热气球的吊篮，他神气十足地手握着燃气阀门，热气球的气炉就呼呼地喷出一股蓝幽幽的火焰。面对即将消失的家乡，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悲伤与心痛，缺乏同情心，“神气十足”四个字充满了讽刺意味。他的脸上露出狡黠强横，还浮现出犹疑与迷茫。热气球这个红色巨物的出现，使得周围的鸟都惊飞起来，石碉上的红嘴鸦也惊飞起来，显得与云中村格格不入。从村子方向吹来的风，顶着这只热气球不让它飞过去靠近村庄。后来，村民们之间都在流传，说云中村正是以这种方式拒绝了中祥巴。逐渐被金钱利欲化的中祥巴也和淳朴的云中村显得格格不入。在中祥巴身上，我们看到了现代的金钱观与传统文化观念的冲突。
十二年后，拉加泽里刑满释放，他带着满心的悔意，回到了机村。“重生”拉加泽里，用自己积累的财富在机村成立了一个林木公司，为村民们植树造林，恢复植被。小说结尾，机村人重新认可了他，云中村也重新接纳了他。此时，拉加泽里的内心才真正获得了安定与满足。拉加泽里从一个倒卖木材、破坏森林的人变成为一个栽种树木、守护森林的人，金钱的诱惑让这个曾经优秀的青年陷入迷途，但内心的文化观和价值观最终促使他走上正确的道路，实现了人性的自我救赎。阿来十分注重人物由恶到善的转变，通过对拉加泽里这个人物形象的深层挖掘，阿来表达出这样一种观念，即存在于文化根基中的价值观，即便一时被忽视和掩盖，也依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有着新生的可能，使人心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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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阿来灾难小说生命意识的艺术表现..................................21
一 多样化的叙事视角...................21
二 丰富的意象............................23
三 诗化的语言...........................28
结语.............................32
第三章 阿来灾难小说生命意识的艺术表现
一 多样化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是读者进入作者所营造的艺术世界的窗口，杨义称之为“语言的透视镜”。综观阿来所有的灾难小说，大都采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即叙述者深知故事中人物的想法及命运，了解小说故事的来龙去脉。但阿来又不拘泥于此，在运用全知叙事视角的同时，还善于灵活运用限知视角，借助故事中的人物去打量外部的环境和群众的精神状态，从而使小说呈现出多面性和深刻性的特点。
《空山》三部曲讲述了关于机村的六个故事，小说主要采用了全知视角，从而勾勒机村几十年的沧桑历史。在《随风飘散》中，有一个全知的叙述者，以上帝的眼光和我们述说孩子格拉凄苦的一生。一方面，这个叙述者能够洞晓人物的心理状态，“人群中传开的消息使格拉的心情像沾上泥的雪”，叙述者可以深刻体会到格拉的委屈和无助；另一方面，这个叙述者又可以冷眼旁观机村人对格拉的歧视和谎言，写出机村人的冷漠与无情。在叙述过程中，阿来也会根据特定的情境，灵活地转换叙事视角。例如《随风飘散》中还采用了儿童的视角，说出了机村人不敢面对的残酷现实。跟格拉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只知道害怕死亡，而这个孩子，已经把生命在死神逼近时的恐惧、挣扎，甚至意识到死神不可逃避时的放弃与解脱。小说透过儿童格拉的视角，让读者来切身感受机村人的美好品质是如何被异化和消逝的，唤起读者深深的同情感和惋惜之情。
《天火》主要采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但叙述的过程中，也采取多重人物视角，即采用各种人物的视角来反复表现某一事件。《天火》中，突然燃起的天火像神示一般昭示给机村人。机村人或许不能明白这场天火预示着什么，但叙述者却清晰地了解，这场天火不仅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人祸。同时，小说又通过巫师多吉的视角，描写他被押到县城所看到的场面。喧腾的，躁动的，狂喜的，愤怒的“红色海洋”。之前，多吉曾多次来过县城，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到那么多的人蜂拥到街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同时亢奋如此。“这情景像是梦魇，却偏偏是活生生的现实。”①通过多吉的视角，我们看到了城市里“像失去控制的山火，纷乱而猛烈”的人群与人心，这样描写更具有震撼力。
文学论文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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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仔细阅读完所有阿来的灾难小说，会发现生命意识是他创作的核心与基调。无论是长篇小说《空山》系列还是当下最火的《云中记》，阿来的灾难小说都是对生命真诚、率性、自由本性的展示。阿来一直努力追寻的生命最本真状态，思考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阿来用独特的视角去感受自然、感受生命，展示生命的尊严和生命的价值，追问生命的奥秘，在人性追问和审美诗化中建构别样的文学世界。
阿来曾在《人是出发点，也是目的地》一文中提出，文学所要做的，是寻求人之所以为人的共同特性。文学最厉害的武器是理解、关怀、尊重与同情，目的是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误解、歧视与仇恨，跨越这些种种障碍。阿来关注的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相互沟通，更致力于人与万物的彼此尊重与深度对话。因此，阿来通过丰富意象的独特言说展现生命的弥足珍贵，体现着阿来独特的生命观和价值观。此外，阿来还特别注重关注灵魂的色彩，他的小说为我们创造了精神的家园地和心灵的休憩地，完成我们对于理想家园梦境般的美好想象，满足我们的精神向往，让原本荒芜的精神世界开出花来。历史的车轮已经带着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我们也该对发生的灾难进行一定的反思，阿来的灾难小说也体现了对当下现实的反思。阿来小说字里行间蕴含着对生命的悲悯、理想的诗意、现实的苦难、历史的反思、对未来的展望，以上总总都让他的灾难小说变得独特又深刻，从而将灾难升华。
记录灾难体现了作家的责任与道义，但阿来的灾难小说有比其他同类灾难小说更大的视野和更远的思想。因此，他的小说都带有独特的精神印记。阿来的小说歌颂了一种精神上的坚守和对万物生命的敬畏，弘扬本民族文化传统，重建人们的精神世界，不仅丰富了当代灾害文学的人文内涵，而且提升了当代小说灾难小说的文化价值。总之，阿来的灾难小说是对文化、社会、自然和人类的关照，体现了文学的担当和使命。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