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康巴作家群”笔下的藏地景观
第一节 康巴特色的地域风情
康巴地域雄奇壮阔,有着独特的自然风光与人文风情。群蜂飞舞、广袤无垠的草原和草滩,茂密幽深的森林、狭长平坦的河谷、奔腾而过的河流使得康巴充满了浪漫传奇的色彩。“康巴作家群”的作品中遍布着大量的草滩、河谷、森林、村落、官寨等自然地理物象,这些地理因素的连缀构成了作家们对康巴地域文化和人文风情的呈现,完善了故事情节,甚至具有一定的文化符号和隐喻意义。作家们关注雪山、森林、草原、河谷、牦牛……直到人的生活。这不仅仅是生活资料的简单呈现,更是对于康巴藏地的由衷热爱与关切。在藏族的生活观念里,对自然的亲切感会格外强。对于藏族而言,万物有灵是他们生命里的观念,他们常把自然界中的植物、动物当做神灵与灵魂寄托的事物,对自然生态的尊重来源于他们的文化、传统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如肖太云所述:“通过文学地理学的书写,可以窥见民族生活图景、母语文化精神和民族心理,特别是揭示地域文化表层经验和深层底蕴,这既是当代少数民族文学保持根性和个性的方式,又是民族作家坦诚面对、寻求对话、获取认同、谋求发展的一种策略。”①“康巴作家群”的藏地书写中,自然地理因素十分丰富。作家们在作品中描绘的自然物象和地理图景都是对康巴地域文化风情的展现,它们不仅是构成故事情节的基本因素,更是作家书写康巴藏地,反映藏族人文风俗的重要表达对象。
一、 格绒追美的藏地河谷
格绒追美的家乡是四川甘孜的一个村庄,他出生于村庄里一个普通的牧民家庭,长大后的求学与工作使得作者成为了离家的游子。然而游子的心永远牵挂着自己的村庄,自己生长的河谷。在他的作品中,对村庄的描绘,对地域文化的书写都来源于他的生活经历与原初记忆,也可以说在他的作品中呈现出了一幅幅对家乡,对康巴藏地的图景描摹。在《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作者自述道:“我要为他们编辑一本尘世影集,哪怕是显得粗糙的影集——古老村庄千百年来从没有过一本像样的影集呢”。②由此可见,在作者的笔下,他以描摹真实村庄的态度进行作品中藏地河谷的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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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康巴历史文化的追忆
“康巴作家群”书写藏地的长篇小说大部分都以家族或村落的历史文化变迁为语境进行叙事。新世纪以来“康巴作家群”对藏地的历史叙事不同于以往历史书写中的宏大叙事,他们更多的是书写家族历史或者村庄等具有地域性的历史传承,作家们以细腻的感知力和丰盈的生命体验去书写康巴人民的生活、文化、传统与发展。在观照民族文化的过程中以理性的视角审视历史,追忆文化传承,观看现代进程如何打破传统,表达历史进程中村庄的变迁,家族的兴衰,书写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命运。他们的历史书写更加关注个体人物的命运,他们在以自己的独特视角还原或者重构原乡历史与村落伦理,追忆自己的根文化与家族史,从历史叙事的方面书写康巴。“康巴作家群”的长篇小说中包含了丰厚的历史文化,作家们以文学的虚构重塑古老的历史记忆,以这一代人的视角与思维重新审视地域与家族的历史,不断趋近历史的深处。康巴这片土地长久以来一直是外来者对它进行书写,是外来者的视角来描绘它,而缺乏自身的表达。阿来在为“康巴作家群”书系序中写道“而我孜孜寻找的是这块土地的人的自我表达:他们自己的生存感。他们自己对自己生活意义的认知。他们对于自身情感的由衷表达。他们对于横断山区这样一个特殊地理造就的自然环境的细微感知。”①在“康巴作家群”的小说作品中,作者将历史长河中的康巴人文图景截取出来进行或真实或虚幻的建构,感知历史,展现康巴藏族的生活传统,并以全知的视角观看康巴历史图景,体现了“康巴作家群”讲述历史故事的本领。

新世纪以来“康巴作家群”小说中的藏地书写研究
第二章 “康巴作家群”书写藏地的方式
第一节 向摄影借鉴:对藏地的直观描绘
“康巴作家群”的小说作品在描绘一个事物的形貌时常以摄影学的原理进行描绘。作家宛如镜头背后的摄影师,通过镜头的取景讲述康巴的景观。摄影视角的讲述是冷静的、客观的,就如以一个旁观者的视野进行描绘,这样的书写方式可以摒弃太多主观上的灌输,而让故事文本保持一定的真实性与可靠性。作家们有意采用这样的叙述视角进行客体的描绘,目的就在于呈现出客体的本来面目。无论是以摄影视角描绘客体还是以摄影视角进行叙事的客观化处理,“康巴作家群”的许多作品中都体现了这一特色。
一、 以光影的调和描绘实景
光影的运用在摄影中具有不可割裂的作用,“摄影师不仅要熟悉各种光源与光比之间的关系,更要认识自然光的特性、特质以及变化。”①风光摄影中对光线的运用是十分常见的。“风光摄影窍门之一就是使主体与光线相结合,如果一幅照片主体与光线之间缺乏平衡,也就丢掉了一幅好照片的基本要素。”②达真的《落日时分》以摄影师苏峰摄影拍照的角度呈现了一幅幅康巴牧场的人物相和风景相,让读者从镜头视角下体会到康巴的美丽,牧民的天然与纯真。这种描绘人物画像和风景的手法,利用了光影的调和作用,独具摄影技巧中的艺术美感。
达真的《落日时分》里,主人公苏峰是一个摄影师,他以镜头摄影的方法来进行眼前实景的描绘。他描绘带路的降嘎的神态,“太阳逐渐偏西,降嘎融在波浪般浅绿色山丘的背景中,白色的毪子藏装和浅灰色的礼帽在绿色的衬托下有一道轮廓光与草地区分开来。这道轮廓光使降嘎更富于立体感。而恰到好处的是他一只手拿着录音笔,一只手托住腮帮对着录音笔唱歌的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态”。③太阳光的调和下,辽阔的草原有着柔和的绿色光影,一道轮廓光的呈现,更突出了人物的立体感,在茫茫草原和温柔夕阳的映照下,形成了一幅极美的镜像,而景中人物专注而又痴迷的神态引起了主人公的关注。这是作者对草原人物画像、风景画像的描绘方式,任取一景,灌注其美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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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多声部协调:藏地小说的复调书写
复调本是形容音乐的多声部特征,巴赫金用来形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特征。复调小说的主要特征在于,叙事上有多个声部,且每个声部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康巴作家群”的小说中有许多作品具有较为明显的复调叙事的特征。作家们以多条线索进行故事的书写,每条线索具有其相对独立性,但又参与叙事的对话。多条线索、多重时空的叙述,形成了文本声部混杂的表现,让文本情节更加丰富。“康巴作家群”的作品中,作家或让多个独立的故事情节同时发生,形成情节上的多声部的合奏;或以小说中多个人物主体进行内视角上的独立言说,多个声部的呈现与补充完成故事全貌的呈现。多个声部的呈现下,故事情节更加完整,文本内蕴也更加丰富。
一、 《香秘》的多重时空
嘎子的《香秘》形成了多个维度上的多声部叙述。一是故事空间的多声部,二是故事人物之间话语言说的多声部。嘎子如何做到多个维度上的多声部叙述的呢?《香秘》采用了多个时空并行的方式进行叙写,形成了故事上的三重时空,并以格具对称性的象征艺术形成多组象征,这是非常巧妙的一种方式,多重时空并行不悖,最后指向同一个寓意——香巴拉。
嘎子的《香秘》,作者构建了三重时空,第一重是“我”飞机失事后住在阿洼的石洞里,在这个石洞里老洼为“我”治病,带“我”出行伏藏,并且观看冰墙里发生的部落故事。第二重是冰墙里的故事,一个部落在冰墙里迁徙,经历生死磨难,他们需要去到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第三重是“我”的记忆,这些记忆时常让“我”焦虑、悲痛不已,是“我”精神上的主要折磨。三重时空里的故事齐头并进地发展着,互不干涉的过程中又互相映照。“我”被病痛折磨时,部落遭受暴风雪的阻碍,同时“我”的惨痛记忆开始折磨我的精神。三重时空里的故事发展,形成相互对称的效果。

新世纪以来“康巴作家群”小说中的藏地书写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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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康巴作家群”藏地书写中的语言风格.....................................42
第一节 诗意与典丽的叙事语言.....................................42
一、 泽仁达娃语言的诗意性......................................... 42
二、 格绒追美语言的典丽特质.......................................... 44
第四章 “康巴作家群”藏地书写的美学追求.........................................55
第一节 人物描摹的热烈之美....................................55
一、 格绒追美村庄书写中人的挣扎................................. 56
二、 泽仁达娃描绘执着的痴人.................................... 57
结语................................. 66
第四章 “康巴作家群”藏地书写的美学追求
第一节 人物描摹的热烈之美
在高寒地区恶劣的气候环境中,藏族人民们以顽强的生命力和自然的野性活力扎根于这片土地上。如这片土地的豁达与雄健,康巴地区的人民自古就是坚毅不屈,天真淳朴的。就如藏族人民世代传诵的民族英雄格萨尔王所具备的精神气节那样,坚持隐忍,以宽广的胸怀接纳生活的馈赠;机智勇敢,以不屈的毅力面对生活的磨难;慈悲善良,以淳朴乐观的心态行走于高原草甸之间。这些作为藏民族典型的民族精神世代传承了下来。在一个作家的创作中,人物往往具有共同的审美向度,如张爱玲笔下多是俗世男女,鲁迅笔下多有看客和虚无的灵魂。“康巴作家群”中对人物的书写复杂多样,但有一共同的审美向度——他们常描摹人的热烈与执着。这种热烈与执着不一定是因为美好动力的催促,更多时候是在生活里的挣扎,尽管这种挣扎往往徒劳无功,但作者们仍着眼于表现这些热烈的挣扎,极力的忍耐和痛苦的嚎哭,也是在这样的生活态度中,更能见到他们对生命和生活的虔诚。
一、 格绒追美村庄书写中人的挣扎
格绒追美在叙写村庄历史的过程中,时间的洪流里漂泊过许多生命,这些生命或尊贵如活佛,或卑微如乞丐,在命运的泥淖中起起伏伏。每个人都是一个复杂的个体,性格、心理、思维方式、格局眼界等因素使得每个人都具有独一无二的特征。可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作者都将他们自身独属的那份热烈刻画了出来。李泽厚认为:“人性不应是先验主宰的神性……也可以说,它是积淀了理性的感性,积淀了想象、理解的感情和知觉,也就是积淀了内容的形式”。
在《隐蔽的脸——藏地神子秘踪》中,一个河谷的命运由这个河谷中人的命运组成。无论是富庶的头人还是贫穷的佃农,无论是衰败的家族还是染上麻风遭到驱逐的村民,他们的生命中都有一种热烈,这样的热烈支撑着他们在这块土地扎根,生存和繁衍。正如文中所说“在定姆,他们必须像楔子一样坚忍地扎下根子来,首先是安身立命”。②在文中,苦难从未放过定姆河谷,曾祖父辈携家带口逃难,祖父辈仇杀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可怕的麻风病在河谷内滋生,当然,河谷中有征战杀伐,也有幸福岁月。但无论在哪一时期,河谷中的人都以热烈的态度接纳苦难,忍耐、嚎哭、疯癫或者欢笑,以敬畏之心接纳生命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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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新时期以来藏地的创作热潮掀起了一阵阵波澜,外来者的书写和本土作家书写呈现出纷繁多样的藏地图景。本文以新世纪以来“康巴作家群”对藏地的书写为目标,研究他们是如何表达藏地的。研究一个作家群的创作,既要抓住这个群体创作中的共性,又要挖掘出每个作家的个性。于是,我从该作家群书写的内容——刻画的康巴面貌和文化景观入手,梳理他们选取的主要书写对象。探究作家们对地域风情、历史传说、英雄人物的描述中所表达的康巴面貌,探究文本内容中所蕴含的康巴的人文精神和历史传统。把握了“康巴作家群”的书写内容之后,继续探讨他们是用何种方法进行创作的,他们是如何将这些内涵赋予故事,通过何种方式表达出康巴的印记。在对新世纪以前的藏地小说进行了整体的梳理研究后,发现新世纪以来“康巴作家群”在叙事方法和创作技巧上既有传承,又有突破。他们的创作技巧既运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传奇叙事方法,又有先锋实验写作的碎片化、跳动化特征。但同时,他们的写作技巧又有新奇之处。以摄影视角探照对象,聚焦的方式进行精细刻画,将摄影中光影的美学原理运用其中,使得书写对象的特征被巧妙捕捉;协调多声部进行复调叙事的方法并不算是十分新奇的叙事技巧,但在一个群体作家中被集体运用,这一现象就值得引起关注。同时,在这一作家群中对多声部的复调叙事的使用又有着不同的个性和方法,嘎子的《香秘》通过塑造多重时空,使得多个故事同步进行;泽仁达娃通过三个主要人物的传奇书写作为三条主要脉络,这三条线索同时进行,有平行也有交叉,通过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毛垭草原的传奇故事;象征与隐喻的寓言式叙事在“康巴作家群”的叙事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在“康巴作家群”的小说作品中,作者们以隐喻、留白、象征、神话传说等多种方式建构寓言,使得文本内涵有了开放性的建构维度,使得阐释也具有了多种可能性,从而文本意义具有了多重的指向性。以点代面铺缀藏地图景,这样的创作技巧在格绒追美的《青藏辞典》中运用得格外明朗,作者以辞典的编撰方式,将藏地的山川、风物、文化、历史、传说等制成词条,千百个词条连缀出了一幅藏地图景。
参考文献(略)